【井生】夜车（6）
——
每个城市都有暧昧的角落，黑夜和暗巷是保护色也是滋生犯罪和情热的温床。太阳还没落山，EUR区便有店面拉开窗帘，点上一盏红灯，落地的玻璃窗展示着浓妆艳抹的性感女郎。公园和人行道上也站着女孩子们，还有一些男孩子，年轻的恋人们、年长的夫妇们也喜欢在这些地方散步，他们对这里的一切都已经习以为常。
虽然在罗马求学工作生活多年，但井然很少到这附近来，他不太喜欢这种太过直接浮躁的视觉刺激。整个街区像一根通红发光的霓虹灯管，镶嵌在古老的街道两旁，慕名而来猎艳的旅客在门口兴奋又遮掩的张望，女郎们向他们摆出邀请的手势和笑容，井然在街区中心最有名的酒吧门口停下，头也不回的向后座的合作伙伴冷淡表示：“到了，先生，请您下车。”
坐在后座的男人“WOW”了一声，像是没听出井然语气中的疏离，反而问道：“Alex，你不做我的向导吗？”
井然为他打开车门，微微低头示意，脸上的微笑礼貌得体，态度却如坚冰：“祝您今晚玩得愉快。”
“好吧。”男人耸耸肩，同井然握手：“看来你的确如传闻中一样不好亲近。那么我只好独自享受罗马的夜晚了。”
井然目送男人远去，不动声色的掏出纸巾仔细擦拭着刚刚被人握住的手指。他不喜欢这个人，无论是对他设计方案的粗暴指摘还是一下飞机就暗示想去“找点乐子”的提议，都让井然觉得不舒服，这样的货色也会被合作方作为外派代表来和他谈判，看来合作方的用人眼光存疑，是时候重新评估合作关系了。
这条街道并不宽，且是单行道，井然不得不开得更深一点，玻璃窗上不断映射闪烁着刺眼的霓虹灯光。他有些烦躁，眯起眼睛看着前路，想找一条合适的路口拐到主干道上，可惜不得其法，街道越收越窄，霓虹灯不见了，但路灯也越来越暗。车灯在一团墨色的暗巷徐徐滑过墙面，城市露出它潜藏着的另一些居民——醉鬼、流浪汉、匆匆跑过的应召女郎，罗浮生。
是的，罗浮生。
井然停下了车。
和那个夜晚突然落入车中的罗浮生不同，和每一个早上和他聊天兴奋得双眼发亮的罗浮生不同，暗巷之中，罗浮生蹲在路边，看起来只有小小的一团，他的头发乱糟糟的，汗水顺着发梢往下淌，脸颊处有一大块乌青，沉默又疲惫，井然还没有开口叫他罗浮生便突然抬起头，但他马上愣住了：“井然…你…你怎么在这？”
还没等井然回话，路边推推嚷嚷，一个醉醺醺的意大利男人冲井然吹了声响亮的口哨，伴随着一句下流话，他举起酒瓶灌了一口，伸出手指比出数字：“漂亮的东方男孩，多少钱能买你一晚？这个？”
“滚！”罗浮生捡起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，发狠向男人砸去，酒瓶应声而碎，飞溅的玻璃碎片割破了男人的手掌，男人被激怒了，大声叫嚷着冲这边走来。井然有些紧张，但他仍然挡在罗浮生前面，用意大利语说着“先生”一类的词，“让开。”罗浮生站起身来拨开井然，亮出蝴蝶刀，眼神阴鸷，男人的脚步止住了，骂了一句脏话，转身走了。
罗浮生收起刀，双手插兜，查探了一下四周说道：“快走吧，这不是你待的地方。”
井然立刻反击道：“这也不是你待的地方。”
像是听到什么笑话，罗浮生笑了，饶有兴致的盯着井然看了一会儿，随后收起笑容：“我在这里工作。你不让我待在这，我还能去哪？”
“去医院。”
“我连护照都没有。”罗浮生耍起脾气来：“再说一点小伤，去什么医院。”
“我会以私人名义联系我的私人医生。”井然攥着罗浮生的手腕，想扯动他上车，除去脸上的淤青外罗浮生身上看起来并没有明显的外伤，但井然只想把他带离这里，越远越好，越久越好。
罗浮生往后退了一点，从井然手心挣脱出来，靠在墙上：“我还没下班呐。”
“你一晚上多少钱，我买！”井然自己都没想到怎么会冲口而出这样一句话，自知失语，咬着下唇喘着气，迟迟说不出下一句。罗浮生没有生气，俯身向前对着井然的额发吹着气：“我卖艺不卖身。”
“什么艺？”
罗浮生懒洋洋的笑道：“打架。”
井然回身从车里拿出皮夹，问道：“你老板在哪？”
“你是说我义父吗？”罗浮生不明白他要干嘛，下意识说了实情：“你从这道后门进去叫洪老板，他会答应你的。”
井然正了正领带便往里头走，一瞬间换上另一幅表情，罗浮生在电视上、金融中心、谈判桌上常看见别人露出这副表情——吃人不吐骨头的模样，什么事都胜券在握似的，别人做起来看着烦，井然做起来就顺眼很多，只是周身冷峻起来，沉声命令道：“在这里等着我不要动。”
罗浮生点点头，片刻人影消失了才回过劲儿来：“我…我听他的干嘛？？”